我與音樂結下的不解緣
梁智軒博士
文化與創意藝術學系助理教授
我並非生長於一個音樂世家,讀小學時第一次接觸樂器,是一把小提琴。可能由於小提琴的質素不特別好,初學拉琴只覺按琴弦很痛,並不特別享受,結果小提琴學了一年半載就放棄了。鋼琴是我學的第二種樂器,從小學一直堅持到中學,到會考時鋼琴考獲八級。
雖然學習鋼琴多年,但真正使我走入音樂世界的還是小提琴。那是會考完畢後的暑假,我碰到一位很好的小提琴老師,他熱愛音樂,在課堂外經常帶學生去聽演奏會,又介紹我到弦樂團,跟其他團友一起玩音樂。小時候一個人獨自練習樂器,難免有種沉悶的感覺。但在弦樂團排練卻是很熱鬧的一件事。一班人玩音樂講究彼此協調,在現場聽到不同樂器的聲音,感覺更是震撼。當時,我已下定決心將來要讀音樂。預科時,我經常去聽音樂會,又自己摸索樂理,我和音樂就是這樣結下不解緣。
完成中七課程後來到教育學院(教育大學的前身)讀音樂。教院的課程以音樂教育為主,同時有其他與音樂有關的科目給學生選讀。我讀一年級時就選修了作曲相關的課程,這選擇更成為我音樂人生的一個轉捩點。在教院教授諄諄善誘下,我創作出人生第一首音樂作品《String Quartet No. 1》,之後更慢慢培育出對作曲的熱情。
在五線譜上用音符奔馳創作,讓我踏進音樂世界的另一個領域。在教院讀書時埋頭苦幹作曲,四年間竟完成了十多首作品來。老師說,我的產量比很多在其他院校主修作曲的學生還要多。擁有自己的作品,有機會演奏自己創作的音樂,是很有滿足感的一件事。而由玩樂器發展到熱愛作曲,更是入教育學院讀書前完全沒有想過的事情。
教育學院畢業後,我選擇繼續深造音樂,在香港大學讀碩士,主修作曲。在港大讀書期間,我參加了很多作曲比賽,在比賽中勝出的作品,更得到電台青睞,請來專業音樂家演奏,以至在電台播放。在電台聽到自己的作品令人雀躍,更間接讓我有更多機會接觸到專業的演奏家,擴闊了我的音樂眼界。碩士畢業後,我用了一年時間在演藝學院讀電子音樂,學習用電子科技輔助音樂創作,亦學懂用電腦技術來編程音樂。之後在中文大學讀音樂博士學位時,我把以前在音樂教育、創作和電子音樂方面涉獵的知識,來一次融會貫通,博士研究也就是這幾方面的集大成之作。
我八年前加入教大,這裡的工作正好能發揮我在音樂教育、作曲和電子音樂等方面的知識和經驗。在教大,我既是一位音樂科老師,同時是用電子技術進行創作的音樂人,亦是做音樂科研的普及音樂工作者。近年,我在普及音樂的科研工作上取得一定成績,更是特別令人興奮。我在教大開發的方格樂譜(Grid Notation)與樂譜編輯軟件「方格」(The Grid),讓人毋須花費長時間學習傳統樂譜,不論其有多少音樂知識,只要有一塊平板電腦就可進行音樂創作和演奏的一項發明。
由小學的第一把小提琴到現在在教大教書、創作和研究,音樂已經成為我生命的重要部分。回想起自己一步一步踏過的腳印,看到的是一個在音樂世界尋夢之旅。我很喜歡教大的工作,並為能夠在這裡工作而感到自豪,但音樂對我的啟發卻遠大於工作帶來的滿足感,與音樂談情說愛這麼多年,音樂帶給我更多的是一份自信心,亦讓我學懂透過音樂看人生。
先說自信心,我很喜歡作曲。作曲需要很多音樂知識,又要時常保持新意。因此可以說,每一件作品都是知識、技術和創意的結合,更表現了創作人的自信。音樂又幫助我了解自己。我以前很喜歡聽蕭邦的作品,並想像自己有一天能創作出像這位波蘭鋼琴大師那種充滿憂鬱、思鄉感覺的音樂。但到我開始作曲時才發現,我的性格不像蕭邦,因性格不同,我創作的音樂並不出像蕭邦的味道。音樂讓我更明白自己,了解到心底裡我是一個滿有正能量和活力的人。因此,我創作出來的都是節奏強勁,充滿朝氣的音樂,與蕭邦音樂散發的哀愁大相逕庭。
創作得越多,我就越想明白創作的原動力是甚麼。古往今來的音樂家如巴赫、莫札特、貝多芬留下眾多經世傑作,能達到這境界的音樂家萬中無一。但跟隨自己的內心感受來創作,令作品中滿有個人特徵,讓作品流露自己的聲音,卻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。甚至可以說,音樂創作就是透過音樂來呈現自己想法的藝術形態。像其他藝術表達一樣,創作充滿個人色彩,讓人一聽就聽得出有你風格的音樂,這就是藝術家應有的終極追求。
我喜歡節奏感強的音樂,亦喜歡音色(timbre)和織體 (texture)豐富的音樂。
有些音樂家用了一輩子來找尋和建立自己的音樂語言,或許我仍在尋找自己喜愛的音樂風格,但經多年的摸索,多少已捉摸到自己在音樂創作方面的個性。我喜歡節奏感強的音樂,亦喜歡音色(timbre)和織體 (texture)豐富的音樂。西樂樂器發出的聲音,每一粒都很清楚,音色較統一;反觀中樂樂器的餘韻卻有很多變化,這就是音色豐富的意思。至於織體,多年前我應香港管弦樂團的邀請,以舞火龍為主題而創作的《飛龍雲舞》就是一首織體很濃厚的音樂。用我喜愛的兩位音樂大師來說明,利蓋蒂 (Gyorgy Ligeti)創作的音樂織體很豐富,而班特維斯基 (Krzysztof Penderecki)的作品則充滿音樂色彩。
香港中西音樂滙聚,是一個創作的好地方。香港有很多出色的音樂人,有「香港新音樂之父」之稱的林樂培便是我很敬仰的一位前輩,他在一九七零至九零年代在香港音樂界非常活躍,作出很多貢獻。雖然在我的音樂生涯裡完成的作品大部份屬嚴肅音樂類,但除嚴肅音樂外,我亦會聽流行音樂。我聽Mirror的音樂時發現,他們的歌是在香港流行曲的元素上,加進一些韓風的變奏,姜濤的「蒙著嘴說愛你」編曲就很新鮮,或許這就是他們爆紅的原因。其實只要是好的音樂,都可以找到一些吸引人的地方。或者有一天,流行音樂的亮點會給予我創作嚴肅音樂的靈感。
在我接觸的人中,大部分都喜歡某種音樂,甚少完全不喜歡音樂。有研究指出,人口中只有5%-10%完全不喜歡任何形式的音樂,可見音樂是受普世歡迎的一種藝術形式。音樂像中藥,能調理身體。無論你是開心還是傷心,總有一些音樂能令你共鳴,可以說,音樂能照顧任何人的心靈需要。玩樂器要一邊看譜,一邊彈奏,可以訓練手腳協調。看樂譜講求理性,聽音樂可以抒發感情,玩音樂就是同時磨鍊理性與感性的活動。而且學一種樂器,起碼要練習數年才見到成果,不就是鍛鍊人毅力的好方法嗎?
音樂像中藥,能調理身體。無論你是開心還是傷心,總有一些音樂能令你共鳴。
在教大工作,我看到很多學生的成長。遇到主修音樂的學生,他們對古典音樂已有一定基礎,我會讓他們接觸如電子音樂等其他音樂類型,擴闊他們的音樂想像。我又會帶領學生組織音樂會,使他們有機會參與台前幕後的安排,並從中體驗與音樂有關的工作種類。音樂主修的畢業生,對旋律,聲音都特別靈敏,令他們更能勝任從事與聲音有關的工作。有些學生,畢業後沒有當上音樂老師,而是從事錄音、錄影、拍宣傳片的工作,以至加入串流媒體。不但主修音樂的學生受惠於教大四年的音樂教育,副修生同樣有所得著。不少主修其他科目的學生,因為副修而對音樂培養出濃厚興趣。我記得一名主修數學的學生,因著副修而愛上音樂,畢業後在小學當老師,除教導自己主修的科目外,亦教授音樂。
教大的校園環境很優美,在這裡工作,可以創作自己喜歡的音樂,又有機會從事推廣普及音樂教育的研究,看到一批又一批的畢業生在音樂的追尋上有所得著,更給我一種傳承的感覺。音樂的世界,廣闊無垠,窮我們一生也探索不盡。平日工作累了,可以聽歌來放空發呆,沉悶時可以聽節奏強勁的音樂來提高士氣,傷感時又可聽柔和的旋律來抒發感受。音樂就是這樣奇妙,我慶幸能與音樂結緣,亦希望你有機會多接觸音樂,加深對音樂的認識,讓音樂成為你人生的一部分。